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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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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,七夕。

“哥~~”一個陽光小可愛,仰著張被太陽曬紅的臉蛋兒,站在Flower.coffee門外朝門裏的周餅興奮地喊了一聲。

周餅聞聲一哆嗦,轉頭看清人就嚷:“等等!誰是你哥?你哥在哪兒呢?!瞎瘠薄叫什麽!哎呦我去你哪兒來的?!”

小可愛叫張寧,周餅學弟,千裏迢迢從學校追過來的。

張寧眼裏閃著小興奮,軟乎乎地說:“哥,我叫你呢。”

周餅扯著咖啡色長圍裙底邊一個勁兒給自己扇風,擡手一指張寧:“我尼瑪沒你這麽個弟弟,一邊兒玩蛋去!”

張寧邊說邊往店裏走,笑瞇瞇道:“哥,倫家想玩你的……”

周餅趕緊向後蹦了一步:“你閉嘴!敢說出來看我不抽你個天花亂墜!”

張寧眨巴眨巴眼,捏著嗓子“嚶~”了一聲。

周餅嚇死了,從沒見過一個男生這麽娘,騷不過轉身往裏跑,邊跑邊嗷嗷叫:“臥槽!誰尼瑪救救我,哥——救我!明哥——出來打妖孽!”

明哥這兩年見慣了基佬,所以見多不怪。而且作為一個奶爸,最近幾年正處於看見小孩兒就愛心泛濫的狀態。張寧模樣長得嫩,看著像個剛上高中的小孩兒。

張寧坐在前臺一旁的高腳椅上,明哥給了他一杯冰飲和一塊甜點。

明哥:“家裏知道你跑出來嗎?”

張寧瞄著鮮花櫃前打包花束的周餅,說:“知道,暑假太無聊過來看看學長。”

明哥好奇道:“你知道他是直的彎的?”

張寧有點喪氣道:“估計是個直的,我試探過反應特別大,我們學校追周學長的女生比較多,可他反應也就那樣……”

明哥:“那你還追?”

張寧小聲道:“我想試試能不能掰彎他……”

周餅剛好從張寧身後過,擡手抽在張寧後腦瓜上:“閉嘴吧你!”

張寧搓著後腦勺,目光追著周餅背影說:“今天七夕。”

周餅轉頭看明哥,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:“怪不得我哥一大早騷包地穿了一身西裝,”說完又賤兮兮地一笑,“明哥你失寵了?”

明哥無所謂的一攤手:“我怕啥,俏老婆乖兒子天天見,七夕我可以天天過,你行嗎?”

周餅:“……”臥槽!紮心了老板。

張寧忍笑摻和道:“學長要不你臨時雇我一天,我保證你走哪兒都是最拉風的。”

周餅瞅了一眼張寧:“你可拉倒吧!沒事幹是吧,正好搭把手,明哥快遞還有七個沒打禮盒,玫瑰不夠了,我去拉貨,你倆包吧。”說完不等老板發話,跑了。

明哥的爾康手剛伸出去。

張寧樂得留下來,趕緊上手幹活。

開著小貨車拉著兩桶玫瑰,周餅頻頻走神兒,鬼使神差地開到了二中正門那條路上。

小貨車停在大門口老槐樹下,他仰頭看Y字型的老槐樹,大樹叉這些年被磨的更光滑了,暑假的校園格外冷清。

周餅下車,從貨箱抽了兩只玫瑰。

看門大爺瞥見一輛小貨車停在校門一旁,已經走出來了,見下來的司機是以前二中的學生,瞇著眼皺著滿臉的褶子開始回想這人是誰,叫啥來著?

周餅舉著玫瑰沖大爺揮了揮:“大爺我一年回來看您兩回,您下次能不能快點回憶……”

大爺一拍大腿:“哎!這個臭小子!”

周餅把一只玫瑰花往大爺手裏一塞:“回去送您老伴兒。”

倆人聊了幾句,周餅急著回去,大爺送他到車邊兒才往回走。上車前,周餅轉身一蹦把手裏另一只玫瑰放到了槐樹杈上,看上去不倫不類的。

小貨車啟動,他轉頭看了一眼校園裏。他最美的那段時光全都圈在這堵圍墻裏了,也把某人圈在裏面了。

七夕情人節,從中午忙到晚上。司大年因為要接上幼兒園的孩子提前走了,等她走了,剩下三個人忙到顧不上吃晚飯。

“叮鈴~歡迎光臨!”招財貓這一天說話說得快沒電了,最後一個音劈叉了。

周餅轉頭一看進來的人,立刻把手裏打包了一半兒的花束給扔在臺子上,一副“撂挑子走人不幹了”的架勢,嚷嚷道:“人性吶?!兄弟情吶?!說好的人間真愛吶?!”

齊然拎著兩兜外賣,用腳撐著門讓正打電話的司小年進來,一邊擡下巴指指司小年一邊得意地說:“看見沒,我真愛。”

張寧從看見齊然那一刻就傻了,手裏的玫瑰都掉地上了,再看見司小年從外面進來,直接啞巴了。

周餅氣的翻白眼,拿過齊然手上的外賣,用手肘碰了碰張寧的胳膊:“先吃飯,讓他倆包。”

張寧看司小年眼神直楞楞的,紋絲不動。

齊然皺眉把司小年往花架裏邊一推,跟要藏起來似的,然後不悅地問周餅:“這誰?”

周餅不要臉地說:“我粉絲兒。不過我看藥丸,小年哥剛進門就把我第一個男粉絲兒給秒傻了。”他從沙發上起身,走過去踹了一腳張寧,“傻賊,吃飯,吃完趕緊回家。”

張寧津市本地人,坐火車回去不過半小時,周餅可沒打算留張寧住下。

張寧無意識滾動喉結。齊然直接炸了:“周餅!”

周餅嚇的一蹦:“哎呦~別嚷,小基佬沒見過世面,哥你能不能大方點,看兩眼又不會死。”

司小年打完電話,踢了一腳齊然腳後跟:“先幹活。”

明哥從後間出來,見來了倆幫手,立刻癱在沙發上不動了,有氣無力道:“你們再不來,我要停單了。”

司小年還穿著工裝問:“還有多少單?幾點停單?”他邊說邊往下脫西服。

齊然從兜裏掏出兩張券,沖明哥晃晃:“明哥,我這有電影院七夕情人節抵用券,給你兩張。”

明哥哈哈笑:“好,一會兒早點關門,九點打烊,咱們……哎呦,這倆咋辦?”

周餅不高興地撇嘴:“看給你們嘚瑟的,還‘情人節抵用券’,有沒有‘情侶雙倍積分卡’?”

齊然一點不低調地從褲兜裏摸出去年辦的電影院“情侶雙倍積分卡”,揮了揮炫耀道:“雙倍積分哦~滿一百分送情侶雙享套餐,爆米花和可樂哦~”

張寧兩眼冒星星,艷羨地托著腮,興奮道:“哇~你倆是情侶嘛!好配啊!”

齊然又找到了炫男朋友的機會,一把攬過忙著打花束的司小年,“吧唧”在司小年唇角親了一口,然後瞅著張寧瞇眼做了個“威脅”的表情:“死心吧少年,你沒機會了,他的心,還有他的身體都是我的哇卡卡卡!”

明哥“哎呦”叫了一聲,臊地趕緊捂眼。

周餅見慣不怪地機械性嚼著東西,“嘁”了一聲。

張寧踢踢周餅的腳尖,低聲問:“學長學長,他倆你喜歡哪個?”

周餅誠實道:“哪個都不喜歡,你天天看,看幾年也能免疫了,何況睜眼閉眼的秀,煩不死你我跟你姓。”

張寧完全get錯了重點,不知道想到什麽了,臉紅的不行,興奮地直搓膝蓋。

周餅一看他這樣,嚇地貼到沙發背上,指著他說:“你冷靜點!收起你黃暴的小心臟,小心我揍你啊!”

張寧自從見到齊然和司小年,對周餅的興趣立刻轉移了,招呼都不打的做了那對兒男男的迷弟。

今年夏天,齊然本科五年畢業了,九月份再開學研一。自從不打擂臺賽後,周正找了他幾次,俱樂部想聘他回去當教練助教或者顧問教練,齊然答應後,這幾年的寒暑假一直在俱樂部工作。這幾年他堅持體能訓練,塑造出來的體型極具吸引力。體脂率一直保持在10%左右,肌肉不誇張,輪廓非常漂亮。今天為了約會,還穿了西褲,軟垂的布料顯得腰窄臀翹腿長。

司小年去年夏天畢業,上班一年了,最近正打算辭職。因為他和齊然的關系,司進和高冬梅自覺掌控不了他的婚姻,就想掌控他的工作。最後的結果是按照他們的要求司小年進銀行做了法務。這一年,司小年多半時間在開庭,不是銀行起訴客戶,就是客戶告了銀行。工作性質原因,每天西裝革履,大夏天也是長褲襯衫的板正打扮。

在齊然看來這樣的司小年,放出去就是危險物。本來就長了一張漂亮精致的臉,一具修長勻稱的身體,如今正裝包裹修飾後,擡手投足間散發著十足的撩人性感。

所以司小年說想辭職,他二話沒說答應了。

落地窗邊兒的三人吃著遲來的晚飯,冷鮮櫃前齊然和司小年包著鮮花禮盒。

在齊然昵了第三回司小年後,司小年把打好的禮盒一扣,擡手用食指勾著齊然黑襯衫的領口把人拉倒臉前。

他食指勾著齊然領口,中指從齊然喉結處劃過,挑著嘴角說:“有話就說。”

齊然嘬了一下腮肉,一手撐在冷鮮櫃的玻璃門上,另一只胳膊搭在司小年肩上,問:“今天收了多少花和禮物?”

司小年一挑眉,在心理仔細算了算,還是沒說實話,含糊道:“沒多少。”

齊然眼皮一耷拉:“沒多少,是多少?不說松開,趕緊幹活,還看不看電影了!”

司小年手臂一收,直接把人拉倒嘴邊兒親了一口。

“嘡啷!”張寧的筷子掉了。

周餅嫌棄道:“看你那點出息!”

明哥:“習慣就好了,習慣就好了。”

張寧:“……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~~~~~~

齊然一直盯著司小年的鼻尖,司小年瞥了一眼沙發上的小孩兒,又看著齊然問:“可以了嗎?”這麽大只鳥吃一個小孩兒的醋。

齊然:“不可以。”

司小年:“沒完了是吧。”

齊然:“是。”

司小年:“……說吧,還想……”

齊然:“一個月攻權。”

司小年松開手,一把將齊然推開:“上周是你,上上周也是你,你不如換人吧。”

齊然嘚瑟地一抹嘴,臉湊司小年面前開始掰著手指頭跟他講理:“你聽我給你算算啊,就說以前,前兩年,咱倆還能天天那啥,對吧,就算,算次數,一周七天也能平均一天一次了。從什麽時候開始?哦,去年!去年畢業開始!您日理萬機!掙錢養家!行,我們家教主太辛苦了,一周五次就五次,誰讓你家鳥心疼你。今年呢?不說今年,就說這周,司小年,你就說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別的鳥!”

司小年一怔。

周餅:“噗!”

張寧:“噗嗤!”

明哥:“咳咳咳咳~~~”

落地窗邊兒的桌子上,米飯、菜、果汁噴了一桌子。

齊然瞪了偷聽的仨人一眼,轉頭又用質問的目光盯著司小年。

司小年下班就被齊然接著來了Flower.coffee,工裝沒換,領帶也沒解。這會兒脾氣上來,領帶一扯,團吧團吧往鮮花櫃上一扔,轉頭對視齊然:“我不想追溯你數學啟蒙是不是體育老師教的問題了,但!請!你!一只鳥能不能別玩兒加減乘除了,安靜的當一只鳥能憋死你嘛!”

齊然:“能!”

司小年深吸一口氣,一把抓住齊然襯衫領口,拽著人徑直往後間走,邊走邊對窗邊仨人說:“不許看!不許聽!”

齊然感覺有大事要發生,轉頭對周餅說:“借你窩一用。”

周餅幹點完頭,“哐當”門已經摔上了,接著裏面傳出來幾聲悶響和含糊的說話聲。

周餅起身要去偷聽,唐明一擡腿把人給擋回沙發上:“小心你哥出來揍你。”

周餅也怕,“嘁!”了一聲接著吃飯。吃完飯,周餅催著張寧趕緊訂票回家,張寧一步三回頭的走了。明哥陪著忙了一陣,忙完後,拿了齊然放到鮮花櫃上的電影院情侶抵用券也走了。

周餅閑下來坐門口吹風,等著他哥和司小年浪完他好關門。

其實,他心理特別羨慕裏面浪的那倆。從高中那會兒他就特別羨慕他哥和司小年這對兒。會吵架,偶爾會動手,打完就好,好的時候誰看著都膩歪的要命,互相寵的不行,慣的特別不會自理的人,一旦離開對方的視線,又都是冷言冷語誰誰都懶得搭理的熊樣兒。

他不明白,這世界上真有這樣的情侶嗎?

——我只看得見你。

浪了一個多小時的倆人,人模人樣的走了出來。衣服揉皺了,但還能看,倆人都是一臉饜足的模樣,讓人看見稍微一聯想就是一個T激情片片。

齊然確實覺得鳥生很美好,手也手了,口也口了,騎也騎了,司小年還從沒這麽全套的給他服務過,完事後他都覺得自己是個爺了,嗯,可以記入他倆醬醬釀釀的史冊了,非常完美。

因為他們倆要去看電影,司小年在做咖啡,齊然去了門外慰問單身狗弟弟。

齊然:“一天沒來?”

周餅沈默。

齊然:“要不算了吧,你知道的也不少了,我們家教主都不抱什麽希望了,要不……”

周餅倔強地打斷齊然:“別勸我,問問你自己,要是那會兒小年哥不答應你,你現在幹嘛呢?”

齊然仰頭沖天笑了兩聲,能幹啥,單著唄。他能看上司小年,就得非司小年莫屬。就算得不到他也不會像焦磊那麽喪的做一具有溫度的行屍走肉,但也不會隨便找個誰。

周餅腳邊有四罐啤酒,遞了齊然一罐:“我年輕我怕誰,等唄。”

司小年拎著咖啡出來,出來時順手撚了一片花瓣,坐下時塞進了齊然襯衫兜裏。

齊然低頭看著白皙的指尖捏著艷紅的花瓣,毫無預兆地怦然心動,像情動的每一次一樣。他情不自禁地捏著司小年後頸壓過來,親了一口。

司小年舌尖在齊然唇上一帶而過,這個吻一秒都沒有。

周餅轉頭時,他倆已經好整以暇地坐好了。

周餅狀似不解地問:“小年哥,我哥哪兒好?”

司小年勾唇:“活好。”

周餅一咧嘴:“靠!”

齊然點頭附和:“你還小,你不懂,以後用得著,盡管來問。”

周餅煩地不停揮手:“拜拜!趕緊在我面前消失,否則我要報覆社會了。”

倆人起身,沿著人行道往前走,司小年拎著咖啡,齊然臂彎掛著司小年的西裝外套。

齊然:“打車?”

司小年:“公交。”

齊然:“公交站那兒有爆米花賣。”

司小年:“小桶吧,他家的太甜。”

齊然:“去俱樂部商業街買,總覺得那家有初戀的味道。”

司小年笑著去踢齊然。

齊然哈哈笑著躲開:“不對嗎?某人曾經兩次買那家的爆米花投餵一只鳥,想誘拐鳥回家,對鳥圖謀不軌……”

周餅望著那兩道背影,嘴角始終掛著笑。

月上中天,夜風變得涼爽,蟬鳴裏偶爾混進兩聲蛙叫。店內一直循環著《who says》,一首暖傷的歌。

周餅開始跟著輕哼:“Who says I can't get stoned 。Turn off the lights and the telephone 。Me in my house alone 。Who says I can't get stoned……”

……

誰說我不會受到打擊

關掉電燈和電話

我獨自在家裏

誰說我不會受到打擊

……

喝了三罐啤酒,周餅回店裏放了一回水,出來時又拎了一打,走到門口看見臺階下站著一個人。

他腳步稍微停頓,只是撩眼皮瞅了一眼焦磊,坐下後,在齊然坐過的位置放了一罐啤酒,說:“坐。”

他現在沒辦法對焦磊拿出對老師的恭敬禮貌,裝都裝不出來。

大一那年冬天,他們在天橋上分開後,到至今,中間只見過一面,還是過年司小年組織聚會叫上焦磊,他才有幸一睹這張幾年不變的面癱臉。

他有時候也會問自己,這張臉到底哪裏吸引他了。

焦磊彎腰拎起啤酒罐,然後在周餅一旁坐下。

周餅立刻聞到一股燒紙的味道,也對,今天是七夕,焦磊應該去了大城山陵園。

周餅:“還好嗎?”他問的是陵園。

焦磊拉開易拉環,喝了一口,一口進去半罐,然後“嗯”了一聲。

沈默被無限拉長。兩人就這麽喝著酒,聽著忽遠忽近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,聽著路過店門前的人聊天的聲音,聽著夏夜蟲鳴蛙叫,聽著自己心裏的心跳。

周餅手機響了,他胡思亂想的沒聽見鈴聲,焦磊碰了他一下,他才聽見。

張寧在那邊抱怨:“我剛到家。”

周餅搓了搓額頭,問:“晚點了?”

張寧怨氣滿滿地拔高聲說:“錯過了高鐵,我坐的T字頭!”

周餅半醉的狀態,呵呵笑了兩聲,幸災樂禍地說:“誰讓你非要來,活該。”

張寧卻笑了:“不啊,看見極品帥哥了,我高興著呢,不跟你說了,我睡覺了,開學見!”

電話掛斷,周餅拿額頭貼著屏幕,暈乎乎地待了幾分鐘才擡起頭。

焦磊開了第二罐,問:“朋友來看你了?”

周餅笑笑:“嗯。”

焦磊目光始終看著一點不動,說:“多交朋友好。”

周餅扭頭看他:“那怎麽不見你多交點朋友?”

焦磊:“我有小年……和你,夠了。”

按理說被劃到朋友行列,周餅應該高興,但他卻感覺像被捅了一刀,失笑道:“我升級了,我以為我是路人甲,呵呵。”

焦磊扭頭看周餅,見他狀似喝多了,勸道:“別喝了。”

周餅混不吝地一揮手:“管我呢!朋友就能管得寬了?!”

焦磊又不說話了。

周餅氣上來,那股悶氣伴著酒勁兒不停地發酵,自心底向外溢,從每一個毛孔裏往外鉆,鉆的他難受。

他氣呼呼地說:“你知道麽,你這樣特別像黑白默片,除了黑白就是灰色,你看看,看看,別人都是彩色的,活的自帶BGM,你跟這個,這個世界格格不入,沒發現嗎!誰沒點過去,誰不脆弱,誰他媽不驕傲……天天把過去拿出來循環播放,有意思嗎?你瞎嗎!看不清這個花花,花花世界有特麽這麽多人瞅著……你盼著你,你裝瞎就算了,你特麽還裝聾做啞,對……對……視而不見……”

焦磊一把搶走周餅手裏啤酒罐,放到他拿不到的地方,臺階上下空罐十幾個,只有兩個是他喝的。

焦磊收拾了臺階上下的空酒罐,回來坐下後,說:“我看見了。”

周餅罵了句“狗屁!”,趴在膝蓋上扭臉看向一邊。

又沈默了很久,焦磊突然開口問:“打算讀研嗎?”

九月開學候周餅才大三,現在考慮讀不讀研有點早。他迷迷糊糊地坐直,皺眉瞅著焦磊,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。

什麽意思?

焦磊的眼裏蒙著層霧氣似的,總讓人看不真切,他緩緩道:“回來讀研吧。”

周餅感覺有什麽重物從背後砸了他一下,上身在空氣中猛地一晃,頭暈的更厲害了。喪失思考能力後,他盯著那張堅硬英挺的側臉看了好幾秒,總感覺焦磊刀削般的下頜骨,這會兒看起來是軟的,不鋒利也不冷硬。

他轉頭張嘴想說些什麽,但說什麽?

後半夜,開始下露水,街邊的綠植葉上落了一層薄薄的水霧。城市遠處的上空,似乎能看見縹緲的薄霧灑下來。

酒喝光,人半醉。隨著溫度下降,仿佛人也冷卻了。兩個人不動不說地幹坐了幾個小時。

周餅漸漸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。對於他來說,是誘惑。可終究不是承諾,他又不可能觍著臉像一個有情傷以及心不在他身上的人要承諾。

他再自欺欺人,也做不出來。

他別別扭扭地胡思亂想到破曉。

焦磊起身走了。

周餅望著旭日東升到一半,也起身進屋了。

平時店裏九點開門,現在剛過五點,周餅想著他還能睡三個多小時。他頂著個無比沈重的腦袋在屋裏找防盜卷簾門的遙控器,找了十幾分鐘,結果遙控器就在他圍裙兜裏。

他想起他喝了那麽多酒,門前肯定一堆罐子。他又去後間翻大號垃圾袋,儲藏間被他翻騰的亂七八糟,一擡頭發現垃圾袋掛在儲藏間門板上。

他起身後,發了半天的呆,想他怎麽了?

一手垃圾袋一手遙控器的往外走,擡膝剛要頂開玻璃門時,發現門把手上掛著一袋外賣,食品袋上的LOGO是與Flower.coffee隔了三個商鋪的餐廳,門外臺階上下沒有一個酒罐,很幹凈。

周餅站在門裏,木訥地盯著門外把手上掛著的外賣袋子,心理說不上是什麽滋味。

他該拿這個男人怎麽辦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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